蛇蔓象是也觉察到了痛快,在后庭里的那根触角精神振奋,向里猛然一探,几乎将晚媚身体刺穿。 “那你……可知道……方才你杀的那人是谁。”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在痛和快的边缘晚媚喘气,仍然不忘正题:“你可知道他今年……” “如无意外他今年二十四岁。”苏轻涯答得痛快:“是蓝禾的子嗣,有五十分之一的机会是我儿子,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。” 他知道,从公子亮出荧蛊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,蓝禾果然是没死。 血池底下有一个暗道,打开盖子就直通大海,这是个他和蓝禾都知道的秘密。 所以蓝禾没死,所以鬼门的人才会血莲教的蛊术,因为鬼门根本就是蓝禾一手创立。 而蓝禾,正是公子的娘亲。 “五十分之一的机会。”苏轻涯玩味的笑,将男根插的更深:“机会多渺茫,他在决意杀我的时候就已经放弃,那么我又为什么不能放弃!” 晚媚再不说话,只由着他在自己身体里奔驰,看着他脸颊的蛇蔓渐渐生长,长过头顶,露出了一角红色,猩红色,一团小小的花苞。 只差一点蛇信花就要开放,晚媚闭上了眼,紧张更让快感层叠上升,身上每一根毛孔都开始直立,预备迎接高潮的最后到来。 可就在这最后的关头,晚媚却突然的觉得身体一空,苏轻涯居然在这生死关头觉醒,象枝箭般弹开了她的身体,整个人贴上了后墙,凉意沁人的寒玉墙。 那团猩红色的花枯萎了,蛇蔓恋恋不舍的离开晚媚身体,拖着长线,有一根沾满晚媚后庭的鲜血。 地上公子动了动,背上那株蛇蔓已经潜进身体,而他胸前的鲜血却开始凝固,凝固成一团诡异的黑紫色。 “你的主人没死。”苏轻涯冷冷看向晚媚:“蛇蔓是种多么神奇的蛊虫,你的主人从此将永远不老,所有伤口都能够愈合,注定要被蛇蔓纠缠至死。” 公子闻言咳嗽了一声,艰难的坐直了身子,黑色袍袖舞动,里面闪着蓝光。 苏轻涯的掌风迎了上来,一掌劈中他胸前的伤口,左掌深深嵌进他身体:“你会感谢我现在将你的心挖出来,因为被蛇蔓缠上,那痛苦可比这更甚十倍。” 公子无力挣扎,只是将手里蓝锥握的更紧,只等内力聚集,好发出最后一击。 苏轻涯的掌心开始有鲜血滴落,那一颗跳动的心已经在他指尖,只等他发力摘下。 不知道为什么他犹豫了,犹豫了片刻,这空隙当中只听见风声隐隐呼啸,是晚媚的神隐挥到,拼了命的一击,在他腕间留下一道见骨的伤痕。 “蓝若是你什么人,你为什么待他那么好!”晚媚毫不停顿,发话的同时鞭尾一卷,又凛凛向他袭来。 这一次神隐没有中的,被苏轻涯牢牢握在了掌心。 “他是我捡来的孤儿,一手带大。”苏轻涯眼里闪着恨意:“可惜的是被你们杀了,死在一个善字和痴字。” 随着那恨意神隐回旋,鞭尾力含千斤,将晚媚击得横飞了出去。 机会终于到来,公子袖里的蓝锥应声而动,这次再不迟疑,一记刺进了苏轻涯的左眼,深深刺进,锥尾几乎全没。 而苏轻涯的左手一直捏着他的心脏,手指深深嵌进他身体,只差一握。 只差一握,却最终没有。 晚媚那句话在他心头盘旋。 蓝若是他什么人,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,是他对生命延续的渴望。 姓蓝名若,为什么姓蓝,又要若谁,答案其实已经在他心底。 深处的意识里,他是多么渴望一个子嗣,一个他和蓝禾的子嗣。 蓝色的锥从他眼窝里拔了出来,鲜血倾涌而出,然而公子也再没力气挣扎,只能由他这么捏着自己的心房,脸贴脸,印证着彼此的相象。 “可是你灭了我的血莲教!”苏轻涯突然发话,指尖一紧,往里收进半寸:“你不该灭了血莲教,灭了我已经付出一切的信仰!” 要紧关头地室里飞起了荧蛊,徐徐飞舞,最终又聚做一朵莲花,‘咻’一声没进了公子身体。 操控荧蛊的是晚媚,如此聪慧玲珑的晚媚。 苏轻涯如释重负,缓缓将五指抽离了公子的身体。 “不错。”他看着公子微微点头:“我血莲教不曾覆亡,鬼门已经继承了血莲教的一切,你也继承了我的一切,狠辣无情胸怀大志,比蓝若象我,更像一万倍。” 公子冷笑了声,也不辩驳,只是远远退后,退到门边,倾尽全力打开了那扇大门。 热流开始往室内涌入,蛇蔓的顶头又现出一团猩红,在苏轻涯头顶摇曳。 苏轻涯吸了口气,人象鬼魅般贴了上去,掌心又一次抵上了公子胸膛。 “别动。”他的声音放缓,终于是破冰有了温暖:“我替你将蛇蔓去了,它在你体内还没扎根。普天之下,这件事如今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做到。” “我和阁下没有任何瓜葛,绝没有理由承你恩惠。” 公子冷冷道,又是退后几步,头也不回迈出了那扇大门。 苏轻涯垂下了手,有些无奈的垂下,再没有举起。 鲜血如瀑般盖满了他的脸,他放弃抵抗,由着蛇蔓纵情生长,每一个枝条都穿透了他身体,将他团团包住。 苏轻涯不见了,肉身被蛇蔓吞没,冰凉的蛇蔓扎根地下,在他头顶盛放出一朵红瓣金蕊的花,蛇信花。 怨恨终于成了正果,在意识弥留的那一刻苏轻涯泯然一笑。 终于明白了,为什么不见天日生不如死还要活着。 原来便是等这一刻,蓝禾前来寻仇,怨恨终成正果。 蛇信花怒放,满室里涌动芬芳,甜腻又有些哀伤的芬芳。 怨恨和永不原谅,原来在深处包裹着这样一种味道。 甜腻然而哀伤的味道,一如爱情。 ※※※※ 离开地室之后公子一路沉默,晚媚有些胆战心惊的跟在他身后。 “晚媚不是有意要打探公子的身世。”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只是碰巧翻了资料,又碰巧想起公子的年纪,一件件事情这么串了起来,最后就胡乱猜测……” “我的身世,这其实又是什么秘密。”公子霍然转身:“五十个男人都有可能是我爹而已,那又怎样,我就是我,根本不需要谁来光耀门楣。” 晚媚点点头,接着又嗫嚅了句:“可是每次行动都有鬼眼跟踪,我怕……” “这次行动没有人跟踪。”公子将袖角一挥:“跟踪我,姹萝还没这个胆量。这个你不用管,你只管去血池,去把那血莲花斩断,再下到池底打开通道,将那里面血水兜底放个干净。” 血池,晚媚这是第二次来,也是第二次将那朵血莲花斩断。 血池如今已经有些败落,池边零落趴着一些尸首,是些固执的教众,临死前也要将鲜血汇入血池。 一切似乎都变了,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张棋桌,上面似乎还有道深蓝色的影子,蓝若的影子,正举子不定,为难该怎么让幽禅这臭篓子赢了这盘棋。 幽禅恍惚的笑,缓缓在那张桌子上面坐定,拈起了一粒白子。 而她身侧,晚媚正脱下鞋袜,脚伸进血池,那粘腻冰凉的感觉还是叫她一阵涩缩。 “主子要下血池做什么,小三可以代劳。” 这当口有人发话,有道白影立在了血池边,头脸低垂。 噬心蛊即时发作,他额头血管跳动,忍不住低低咳嗽了声。 池边万念俱灰的幽禅这时却突然猛醒,伸手过来搭住了他的脉。 “噬心蛊,你果然中了噬心蛊。”搭完脉后她眉角高扬:“蛊虫现在在活动,这么说引虫在你主子身上,你只要靠近你主子一丈之内,蛊虫就会噬你的心。” 晚媚闻言通身一震,飞扑上来盯住了幽禅:“你说什么,什么不能靠近……” “这么说你还不知道?”幽禅叹了口气:“不知道他只要靠近你一丈之内,就会受万蚁噬心之苦?” “我不知道……”晚媚痴痴跟了句,抬头看向小三,想在他眼里找到事情的端倪。 小三低头,不肯和她对视。 不需要再确认了,他这态度已经说明一切。 “那么这蛊虫有没有解!”晚媚绝望转身,一把握住了幽禅的肩膀:“你既然识得,那么你会不会解!!” 第十四章.舍得(上) 舍得 一 “我会。”等了许久才听到幽禅这两个字,晚媚的心腾得更高了,双手已经掐进她皮肉里去。 “可是我已经不能了。”幽禅紧接着又跟了句,人缓缓前倾,靠上了那张棋桌。 一截刀尖透她后背而出,鲜血将棋盘浸得通红。 刀是已断的弯刀,坐到棋桌前那刻幽禅就将它送进了心房,悄无声息的一送,刃光只在袖内隐隐一闪。 血池之内谁说不能开出莲花,罪恶之地谁说便不能有爱。 她若对蓝若无情,又哪来那夜夜梦魇透骨绝望。 “记得别负他。”她无力地瞧着晚媚,温柔伤感:“别辜负他,永远别辜负真心待你的人。” “不能你告诉我怎么解!”晚媚忍不住高声,也将脸贴上棋桌,拿手拍打幽禅脸颊:“你别睡,我替你护住心脉!” “可是我想睡。”幽禅眨了眨眼,慢慢合上眼帘:“蛊王……一只十年以上的蛊王……就可以克制噬心蛊,你记住……” 最后那三个字已经几不可闻,她去的安详,依稀中已经靠上了蓝若的肩膀。 爱恨皆已作古,这一靠实心,再没有隔阂猜忌。 “蛊王,十年以上的蛊王。”晚媚在她身边低声重复,到最后眸光一闪,坚定犀利的一闪。 蛊王,鬼门有一只,据说已经存活了二十二年,是真正的百蛊之王。 它如今就住在姹萝的血脉里,住了十五年,委实已经太久太久。 听竹院,公子的住处,夏日风声飒飒,越过竹叶缝隙,那声音的确是美妙。 屋里还是照旧墨黑一片,晚媚坐在床榻边,被公子揽了入怀的那一刻有些忧郁。 求欢时头顶一朵红花摇曳,地室里那一幕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。 “你在担心蛇蔓?”公子微沙的声音在黑室里亮起:“担心我抱着你蛇蔓会开花?那大可不必。苏轻涯中蛇蔓二十年,前十年照常做他的教主,他能克制蛇蔓十年,我必然也可以。” 晚媚嗯了声,之后又实在忍不住:“那么十年之后呢,公子怎么办?” “十年之后?”公子低低沉吟,声音有些讥诮:“十年之后如何,已经和我无关。” 说完人就覆上晚媚身子,搂住她腰肢,双唇并不滚烫,却落遍了她每寸肌肤。 这一场欢爱缠绵热烈,晚媚察觉到公子的变化。 欢爱里已经有了感情,她不再只是个没有灵魂的床伴。 不管这感情是什么,因为她分享了他身世的秘密,所以已有一脉和他相通。 这一来晚媚更有把握,在床侧静待公子醒来,替他穿好衣衫,很是适时的说了句:“鞭法晚媚已经学得差不多了,不知道公子能不能传授更上乘的心法。” “更上乘的心法就是我用的这种了。”公子将双手交叠:“那么你告诉我,我为什么要倾囊相授。” 晚媚这次答得干脆:“鬼门陈腐,公子既然要扶我替代姹萝,替鬼门换血,那么我的武艺自然不能输给姹萝。” 室内一片沉静,晚媚的心越跳越急,几乎跳脱胸膛。 换血,替代姹萝,她将公子的这层心事挑破,无疑也是一场豪赌。 “那么你先证明你能够替代姹萝。”许久后公子才道,极低地咳嗽了声:“半月之内替我收服方歌,我便传你心法。” 晋城醉红楼。 经过这个故地时,晚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 三年之前,在这里她被人几乎轮奸至死,那时候她的名字还叫做骆雪。 “骆雪……”想到这里晚媚沉吟,举步踏进了院门。 大清早的,院里没有什么客人,老板娘正在大厅摇着团扇,布置场地,一边吵吵嚷嚷:“今天小玉开苞,银子肯定不少,你们都好好忙,到时候人人有赏。” “今天晚上不卖小玉。” 身后突然有人发声,一把女声。 老板娘的眉拢到了一起,团扇一挥猛然转身:“刚才谁说话,不卖……” “是我说话,我说今晚不卖小玉,卖我。银子我和老板娘五五分帐。” 晚媚在原地回她,身上香云纱落地,露出赤裸身体。 老板娘的扇子不摇了,看着她舌头打结,已经不会说话只会点头。 入夜,醉红楼人声鼎沸,晚媚坐在纱帘背后,点了一枝龙涎香,赤裸身子就在香气里半隐半现。 下面一干人争得面红耳赤,已经把价钱抬到了一千四百两。 晚媚始终没有表情,只是将双腿分了又合合了又分,一只手指去拨弄那袅袅香烟。 等了不知多久,台下终于响起老板娘的高亢嗓音:“晋城四少出三千两!还有高过三千两的吗?” 晚媚的手指停住,轻轻掐灭了烟头。 没有人高过三千两,老板娘的迈着细碎脚步前来,头探进纱帘:“三千两,姑娘满不满意。” “满意。”晚媚道,缓缓绽出个笑:“那就麻烦老板娘把后院腾出来,让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。” 老板娘是个绝对不会和银子过不去的人,当晚那后院果然清净,就算喊破喉咙也绝不会有人应一声。 而晚媚就在这院子里斜身,人躺在贵妃塌上,带笑一一看着眼前这四个人。 晋城四少如今全都赤身裸体,一个个被她瞧得发毛,八条腿正一起打晃。 有人已经尝试过逃命,结果是被晚媚一鞭扫中脊梁,整个人几乎被拦腰劈断。 用晚媚的话说:“如果谁还要试着逃命,那么下一鞭一定卷他喉咙,将他头卷下来当夜壶。” 四少们哆哆唆唆点头,可心里总归有点不以为然。 如果四个人一起逃命呢,就算鞭子再快,能卷得下四颗人头吗? 这念头在四人心里一直盘旋。 晚媚当然是明白他们心思,一时也不发话,只是拿起了她的神隐。 神隐无声,临空挽起一朵鞭花,只是片刻已经扫过四人头顶。 四少们头顶都是一松,头巾忽然间就碎成了齑粉,长发全都铺泻而下。 “四位现在应该相信,我一鞭就能要了四位的命了吧?”晚媚将神隐收起,眉眼还是似笑非笑,眼波从四人身上一一流过。 四个人立刻一起点头。 晚媚莞尔,将一杯酒推上了桌面:“我是你们的仇人。今天来,只想要一条命。你们当中只要有一个人上来喝了这杯毒酒,另外三个立刻就可以离开。” 四少们的腿抖得更厉害了,八只眼睛对视,全都巴望着对方能做个舍身成仁的英雄。 半个时辰过去,四个人的热汗躺了一地,却没有一个人肯上来喝了这杯酒。 晚媚的笑意扩大,抬手端起杯子,就这么一饮而尽。 “酒根本没毒,很可惜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值得原谅。”晚媚将那杯子倒扣,手指发力,“扑”一声将杯子按得粉碎:“四个人一起活着出去的机会你们已经错过了,很可惜,我们现在就只好开始玩游戏。” 游戏是个很简单的游戏,晚媚的心意不变,还是只想要一个人的性命。 “我先随便找个人,那,就是你。”晚媚将手指一点:“你先做受。” “他的身上有两个洞。”接下来晚媚又向另外三个人流目:“而你们有三条枪,你们怎么捅我不管,反正最后射的那个人就要做下一轮的受。” “你们有一晚上的时间。”看四个人发呆,晚媚又拍了拍手:“只要一个人被做死了,另外三个人就能活命。到天亮如果四位都还活着,那抱歉,四位就都得死。” 这一语惊醒了四位梦中人,那位受兄立刻被三人按下,情愿不情愿地都得张开他两个洞。 三杆枪只得两个洞,游戏的妙处就在这里。 到最后那人的后庭被两根分身硬生生挺进,鲜血就象他的惨叫一样铺了满地。 或者是从来没有这样玩过吧,其中一根分身很快就喷出了白色浆液。 另外两个人怔了下,开始疯狂抽插,一前一后几乎要把自己的朋友顶穿。 满室里都是淫糜气味,打死不离的晋城四少,大概从没想到,他们有天会以这种法子相亲相爱。 晚媚捧起一盏茶,吹口气,语气还是淡淡:“你们还是快些,离天亮还有三个半时辰。” 在后庭穿插那人这时大吼一声,双眼赤红达到了高潮。 第一轮游戏结束,在别人嘴巴里吞吐的那人输了,人机械地往前挺了挺,射了身下人一脸白浆后开始嚎啕大哭。 “中场休息要不要?”晚媚笑了下,那神气象足了姹萝:“要不要随你们,记得还有三个半时辰。” 四个人闻声开始大哭,抱着头中场休息,这会子想起了相亲相爱。 屋子里这时终于闪进了一丝凉风,有道白影推门而入,站在了四人跟前。 来的是小三,脸色还是一如既往苍白,沉默着拔出了他的破魂剑。 他不回头,不看晚媚,只是将剑锋横上了一人颈脖,“唰”一声割断了那人动脉。 鲜血如匹练横洒,晚媚错愕,神隐横甩捉住了他剑锋,上来和他四目对视。 噬心蛊开始噬心,小三的眼眶深陷,里面燃着两把痛苦的寒火,许久才发话。 “无论如何,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门主。” 他道,声音里不无温柔。 晚媚身子一软,手缓缓垂落,神隐也从剑身上落下。 剑锋开始指向第二个人的咽喉。 “我舅舅是裘铁胆裘帮主,他一定会替我报仇!”地上这第二个人临死终于找到勇气,开始哑声嘶吼。 晚媚的眼应声瞪圆,神隐又“忽”一声缠上了破魂剑。 “你刚才说什么,再说一遍。”她一字一顿,俯下身来捏住那人下巴,眼里流过一道莫测的光。 舍得(中) 二 三天之后,晋城来了个大人物。 裘铁胆,铁胆帮帮主,现任武林盟主,名头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响亮。 见到自己的外甥之后,这位盟主立刻使出了自己的招牌发怒动作,两只铁胆敲上桌子,在好好的桌子上头磕出了两个洞。 而他那外甥简雄此刻是痛不欲生,看着自己的胸口,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。 胸口上面现在是有三朵碗口大小的梅花,他早晨起床的时候就一气吐了三碗血。 晚媚给他种了梅花蛊,说是梅花开到七朵,他早起就要吐七碗血,那就神仙也难救。 裘铁胆上来打量那梅花,手指按了按,眉头蹙成个川字:“那妖女只给你一个人种了吗?她除了要见我,还有没有别的要求?” “我们四兄弟,已经给她杀掉一个,其余三个她都种了。”那简雄扁扁嘴:“她没有别的要求,只是要和您见面,说是除了我们三个,不许您带别人去。” 裘铁胆闻言将眉头收得更紧,铁胆在手里飞一样的旋转:“我去见她,她就会给解药?” “是的,时间是明天,约在城郊岳王庙,她说只要见到你人,她立刻给解药。” “岳王庙……”一旁简府管家闻言沉吟:“那里四周空旷,一个人也藏不住的,裘盟主还真不好布置。” “那就不布置,我单身赴约,亲自会一会这个妖女好了。”裘铁胆将大手一挥,倒也端得是豪情万丈。 一旁随从的声音就显得气势不足了:“可是我看她就是有心谋害盟主,盟主还是……” “正所谓邪不能胜正。”裘铁胆豪气干云地截断他话:“我裘铁胆一生怕过谁来,城郊岳王庙,你们就等着看那妖女血溅庙台吧!” 铜镜跟前,方涵正在拿笔画花钿,画了很久都画不好,最后只好嘟嘴,拿笔草草在额头画了条红痕。 画完之后她又拿起娘亲的敷粉,鼓起腮帮在脸上扑了几下。 这一扑过了头,她好像掉进面缸,变成了个无常鬼。 “小鬼,祝小鬼十三岁生辰快乐。”对着镜子她扮个鬼脸,连吐几下舌头,拿袖子草草将粉抹了下,终于决定出门。 门外骄阳正好,下人见她出门,连忙碎步跟上,忙不迭地替她打伞:“盈盈小姐是去药堂吗?这日头毒,小姐要小心别中暑。” 小姐大名方涵小名盈盈,大名无趣而小名却十分贴切。 “我自己打伞好了,你回去吧。”接过纸伞她盈盈一笑,瓜子脸上两个梨涡:“我要和药堂的姐姐说会话,傍晚肯定回来。” 药堂的生意是一向的冷清,盈盈进门时,那里头是一个客人也没有,只有芳姐正埋头磨药。 盈盈见她磨得专心,于是蹑手蹑脚走过去,在她肩头猛然拍了一记。 芳姐吓了一跳,回头跺脚刮了她鼻子,声音沙沙地开口:“原来是你这小祖宗,吓死我了。” 盈盈顿时有些奇怪:“芳姐你嗓子怎么了?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?” “也不知怎的,昨天可能受了寒,今天早起嗓子就哑了。”芳姐咳嗽两下,拿杵子继续磨药:“你等一会,我把你的药磨好,回头让你带回去。” 盈盈哦了一声,在她身边托腮等她,右脚开始百无聊赖地画圈圈。 芳姐撇她一眼:“怎么大小姐好像不高兴,有心事?” “我娘忘记今天是我生辰。”盈盈扁起嘴,小小鼻尖上有几滴汗珠,模样无比娇俏:“她只顾着她的顾郎,爹出事没多久就和爹划清界限,搬到晋城娘家来住,和那小白脸出双入对,真是好没良心。” “那你相信你爹是坏人吗?象他们说的那样坏。”芳姐闲闲问了句。 “我爹是世上最好的人。”盈盈非常坚定地扬起尖下巴:“夏天摇扇子哄我睡觉,冬天一夜起码给我盖三次被。我才不相信那些人放屁。” 芳姐笑了笑,继续磨药,不予置评。 盈盈顿时有些气急,站起来跺脚:“起码他不会忘记我生辰,申时岳王庙,他一定会来。” “你不会又偷偷跑去见你爹吧……”芳姐皱起眉:“你娘知道了肯定打断你腿。” “我见完就回来,姐姐不说,我娘哪里会知道。”盈盈上来拽住她一只袖管,来来去去地摇:“姐姐一定要记得,我今天可是一直在和你聊天。” 芳姐无奈苦笑,额头那一朵梅花花钿逆光鲜亮,真是美丽非常。 盈盈的圆眼睛发出光来,继续拽住她袖子不放:“姐姐你这朵梅花好漂亮,替我也弄个吧!” 芳姐磨不过她,只好回屋又找了张做好的梅花花钿,小心地替她贴上额头。 贴的时候她还好像想起什么,一边吩咐:“对了,你去岳王庙如果看见一个老伯,就说解药已经来了。” 盈盈不解,她就低了头解释,有点忐忑不安:“老伯的儿子得了怪病,天天去岳王庙祈福的,我这里刚巧有药到了,能解他儿子的病症,你要是见到他,就顺便知会一声。” “就说解药已经来了?”盈盈点点头,又追了句。 芳姐嗯了声,头垂得更低,几乎不敢和她对视。 “那我走了芳姐姐,记得我说的话哦。”盈盈弯下腰来,看着她眼睛调皮地一笑,鼻子快活地微微皱起。 说完之后她就出门,少女背影纤细,就这么溶进了金色的盛阳里。 芳姐这时才感觉到虚脱,人无力垂低,一只手按上心门,喃喃道:“但愿她不是要害你盈盈,但愿她逼我说这些话,只是要和你开个玩笑,但愿……” ※※※※ 客栈,木桶里水汽蒙蒙,晚媚脱干净衣服,下水准备洗澡。 水没过肩膀那刻有只手伸来,手指穿过她带水的长发,一点点替她理顺。 有水珠滑过她肩膀,晶莹的一团,不破不分轻轻滑落。 身后小三感慨:“记得你来鬼门时皮肤还没这么滑,一转眼却已经三年过去了。” 往事悠悠随水珠滑落,晚媚叹口气,捉住了他手:“我们将来有的是时间缠绵,在你噬心蛊解了之后。” 小三不说话,湿吻盖上她唇,人也进水,两个人开始在一团水汽里彼此厮磨。 没有人比小三更熟悉晚媚的身体,他本来就是她欢爱的导师。 他知道她的极乐点在哪,中指探进一节再往前一点,也知道使多大力气她最能消受。 私处已经半开,里面浸着温水,小三的手指象尾鱼在里面游动,每一次按压都销人魂魄。 晚媚身子后仰,这时还能自制,知道抵开他:“我查过,噬心蛊对心肺伤害极大,你……” “我不要紧,还能够抱着你,说明离死还远。”小三低声,俯下头来含住了她乳尖。 右乳比左乳敏感,要小心含住拿舌尖打圈。 他对这具身体是如此熟悉,每一寸每一分都熟悉。 晚媚呻吟,湿漉漉的长发甩过来,盖住了小三头脸。 双腿的角度已经自然打开,切入毫无阻碍,小三又将手指探进她后庭,用一个和抽插相同的频率打颤。 晚媚的理智沦丧,张开臂膀吊住他颈脖,木桶水花四溅,两个人在水汽里面蒸腾,完全是两尾极乐的鱼。 “方盈盈不过是个孩子,我也没有行将就木,你不需要泯灭良心。”高潮即将到来时小三哑声,眉头终于微微蹙紧。 晚媚通身毛孔张开,私处将他分身紧紧包覆,有细微水流从穴口涌出。 快感升上云端,很长一段时间不曾下坠。 可快感之后的空虚也是这么明显,有很长时间晚媚不知道该说什么,终于开口时却是先叹口气:“良心,怎么你以为我还有良心吗?” 小三起身,身上衣服湿透,形容有些狼狈。 晚媚看着他慢慢走远,步履有些飘浮,走到桌边时衣袖掠过唇角。 袖角有片暗红,很小很暗的一块,却让晚媚觉得无比触目惊心。 “我不会对方盈盈怎么样。”她咬了下唇,决定撒谎:“你不用管这些,只要现在出发,阻拦方歌半盏茶功夫。” 小三回头,看着她眼睛,在找一个确认。 到最后他决定相信她,前去打开房门。 “我希望你保有起码的良心。”开门那刻他又道,不曾回头:“一点点干净的地方,起码不残害弱小。” 晚媚沉默,一滴水从睫毛坠落,和她眼神一样的冰冰凉。 申时,盈盈准点来到岳王庙,觉得有点热,不停拿手掌扇风。 而裘铁胆和那晋城三少来得早了,见到庙里来了个小姑娘,集体一怔。 盈盈亮出她一口小白牙,冲裘铁胆笑得明媚:“这位伯伯你果然在啊,芳姐姐让我告诉你,解药已经来了。” 裘铁胆的铁胆不转了,深深看她,越看越觉得她身上有股妖气。 “解药在哪里?”他立起眉毛开口:“老夫既然来单刀赴会,你们最好也信守承诺,把解药拿来。” 盈盈被他看得胆怯,长睫毛忽忽颤动,只好细声回答:“解药已经来了啊,芳姐姐就让我告诉你这个。” 说这话时她脸逆光,不过额头那一朵梅花还是鲜亮,鲜亮得十分妖异。 裘铁胆凝目,终于发现这朵梅花和自己外甥胸口那朵一模一样。 刹那间他醍醐灌顶,铁胆又飞快地转了起来,冷声道:“这么说你就是解药,老夫还真是眼拙呢。既然你来了,那么正主呢,她人在哪里?” “我怎么会是解药?”盈盈挠挠头:“还有你怎么知道我……他要来?” 她本来是想说:你怎么知道我爹要来。 可是她爹是方歌,曾经的盟主现在的叛徒,是她娘绝对不允许她见的人。 所以她改口称他,改说你怎么知道他要来。 “他要来?这么说正主就要现身?”裘铁胆兴奋地张大了他的牛眼:“他是几个人?” “他当然是一个人啦,又不是他们。” “正主也单刀赴会?”裘铁胆将眉一挑,伸手唤人:“雄儿你们三个出来,把你们的解药带走。老夫要好好会下这个单刀来挑我裘某的狂人。” 只等了半盏茶功夫,裘铁胆就远远看见一条灰影正急掠而来。 来的正是方歌,被小三拖延了半盏茶功夫的方歌。 见到裘铁胆时他也一愣,灰衣隐隐飘动,问得沉声:“你怎么会在这里,盈盈人呢?” 裘铁胆冷笑,铁胆不问是非,拖起道银光就向他袭来,招招都直取要害。 “方大侠武功自然高强,可想谋算我裘某人性命,只怕还没那么容易!” 这一声爆喝也同样地是非不分,喝得方歌是一头雾水。 “我再问你一遍,盈盈在哪里。”退避了三招之后方歌终于拔剑,一把普通的长剑,在他手间却凛凛当风,有种睥睨一切的气度。 方歌也有了怒意,也终于不再沉稳内敛。 原因很简单,因为那个人是盈盈,他唯一的女儿,而且是患有心疾的女儿。 同一时刻,岳王庙后院一间厢房,晋城三少们正围着盈盈打转。 有个人道:“我听见外面有动静,是不是打起来了,我们要不出去瞧瞧?” “刀剑无眼,你不怕死你就去瞧。”那周雄挥挥手:“我反正觉得,如今解毒是最最要紧。” 解毒这两个字引起了另外两人的兴趣,于是三人一起上来,把盈盈团团围住。 有一个人道:“她是解药?可这解药怎么用啊。” 盈盈恼了,厌烦他们直勾勾的眼光,发狠将脚一跺:“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解药,你们有病不是,赶紧起开让我走。” 这一跺真真是娇俏无限,跺得那三人的眼光更热了。 晶莹剔透的脸,未曾完全发育的身体,青涩纤细,隐约有少女的体香。 这一切的一切让三个人不自觉吞咽口水。 终于有人发话:“有可能是要交合,交合了就能解毒。” 另外两人连忙点头。 院里这时悄悄地飘过一个人影,影子就落脚在窗外,透过破落的窗纸露出一双媚眼。 来的是晚媚,比他们早到一刻,潜身在庙里的晚媚。 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。 晚媚屏息,看着有一个人伸出手,将炙热手掌覆上了盈盈肩头。 三 天气委实是燥热,晚媚额头坠下一丛汗珠,轻轻打湿了衣衫。 屋里周雄已经捂住了盈盈的嘴巴,一只手下探,正在试图分开她双腿。 而大殿上方歌和裘铁胆厮杀正欢,一时间也分不出胜负。 一切都正按计划进行。 盈盈患有心疾,被这三人折磨,根本撑不得多久。 可以想象方歌看见她尸身时的愤怒,也可以预见这愤怒的指向。 不管起因如何,是裘铁胆让他爱女蒙羞横尸当场。 而晚媚要的,无非就是这冲天一怒。 屋里的响动更大了,盈盈已经被分开了双腿,挣扎也已经变成了喘息。 周雄在她耳边呼着热气,说的话晚媚如此熟悉:“真是好货色呢,皮肤下面好像发光,绒毛细细软软。” 晚媚心里一疼,好像有道熔岩从胸前涌过。 她看见了盈盈那双眼,里面满是惊恐无助。 鬼门已经铸就了她的铁石心肠,可这目光还是让她心动。 三年前的骆雪,不就是这样被逼迫成了晚媚吗。 那些在肌肤上游移的滚烫的手,身体被刺穿那一刻涌出的鲜血,所有的记忆都如此鲜明,屈辱和痛苦远没有沉没。 小三的话在耳边盘旋:“无论如何,我希望你保有起码的良心。” 可同样在眼前盘旋的,还有小三的苍白脸色,以及那一口掩在袖角的血。 用这样一种方式去挽救小三的性命,算不算终不负他? 良知的底线和挽救爱人性命的机会,她到底该舍弃哪一样? 晚媚不知道。 她只看见屋里盈盈的裙子被翻起,而那三人都凑近前去,说是要看看粉红色的花苞。 一滴汗落了下来,热汗,滚热,落在她透凉的心口。 一百招过去,方歌终于占到了上风。 庙的后院透来一丝腐朽气味的风,隐约夹着人声。 那样微弱的一点嘈杂声,方歌居然能从当中剥出一条声线,一条属于他女儿的声线。 这条声线指引了方向,他毫不迟疑,剑花一挽人就往后院奔去。 裘铁胆的铁胆笔直追来,也一直追到后院,追进了那间破败的厢房。 房里满地都是鲜血,铺成了一条猩红的路。 路的那头是活生生的方盈盈,正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瑟瑟发抖。 晋城三少如今成了三具身首异处的死尸,而晚媚持鞭,如今就站在这片血泊里。 方歌的出现让盈盈终于有力气哭出声来。 靠在爹爹肩头时,她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:“刚才这三个人想……想看我下面,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……好看的,这个姐姐上来就把他们都杀……杀了,好……好多血。” 什么都不消多说,有这几句方歌已经明白一切。 “姑娘藏身在破庙,莫非是有先见之明,就等着救我女儿?”将女儿揽进怀里后方歌发话,看晚媚时看得很深,眼波伸进了她心里去。 晚媚不说话,心里满满仍都是挣扎,衣服湿得通透。 “谁!是谁杀我雄儿!” 门后这时传来一声爆喝,几乎要将屋顶掀翻。 晚媚连忙往方歌身侧一靠,微微低头:“只要再做掉这老头,这次任务就算完满了。” 一句话已经将方歌归为同谋。 庙外这时人声隐隐,是裘铁胆的随从按计划带人杀到。 裘铁胆的胆再大也不是铁打的,衡量之后人急忙后退,退到庙外自己人当中,扬起巨掌发令:“围住围住,大叛徒方歌在里面,还有两个妖女,一个也别放走!” 破庙中间于是只剩下三个人三具尸首。 “你是鬼门绝杀,名叫晚媚,今年一十九岁,兵器是名鞭神隐。”方歌看着晚媚,一字字发话:“如果我没猜错,今天这个局也是你布的,你想借裘铁胆的手杀了盈盈,让我和武林结仇,从此归属你鬼门。” 一语中的所言不虚,方歌果然是方歌,是狠辣如公子也不舍得下杀手的人才。 晚媚的语气开始虚弱:“既然这样我也直说,你也看到,如今的武林是多么是非不分善恶不辨。我家公子你也见过,你不觉得归顺他,让武林重新洗牌,是更好的选择……” “该怎么选择由我来定。”方歌沉声,开始打量四周地形:“你只需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改变计划,为什么要现身杀人。” 晚媚将牙咬了又咬,却是一个字也回答不出。 方歌开始冷笑:“你可别告诉我,你是良心发现,愚蠢到以为方某会吃你这套苦肉计。” 晚媚不反驳,只是抬眼和他对视。 眼底里还有残留的挣扎,挣扎到汗透重衣,如果方歌真有慧眼,应该看得出身体不会说谎。 看了她有一会后,方歌眼里的锐意一分分退减,气氛终于缓和。 而他怀里的盈盈这时却突然软了下去,嘴唇发紫按住心门,脸孔象纸片一样雪白。 方歌错神,连忙将掌抵上她后背,自己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。 外头裘铁胆的声音是一浪高过一浪:“我看你们还是束手投降,也省得杀戮一场。” 方歌的方寸终于是有一丝乱了,发声时真气回荡,直冲人耳膜。 “我女儿心疾发作,你们先放她出去治病。” 外头一阵寂静。 “放她出去,我就束手就擒。” 又是一阵寂静,然后是裘铁胆的狂笑:“放小妖女出去?谁知道你使什么诡计,要留下就都留下,否则刀剑无情,你们三个都得替我雄儿填命!” 毫无商榷的余地,裘铁胆本来就是认死理一根筋。 方歌将头垂低,额角靠上女儿心门,恍然间白发又添几根。 “帮我杀出去,救了我女儿,我就归顺你家公子。” 到最后他抬头,眼角里皱纹细密,写的都是无奈和沧桑。 ※※※※ 两个人杀出去本就不难,更何况后来又来了个小三。 盈盈是毫发无损地被带了出来,方歌杀到力竭,抱着她一个踉跄,两个人一起栽倒在地。 夕阳这时一片灿烂,盈盈突然醒了,露出细碎的贝齿一笑:“爹你抱不动我了,盈盈已经长大了。”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话里的不祥。 盈盈将鼻子皱起,尖下巴向上一抬,神情无限向往,紧接着又道:“其实爹和娘一起,带着盈盈,盈盈才最开心。” 这句又是无限唏嘘,唏嘘到方歌无言以对。 之后就再没有声响了,盈盈的眉眼凝冻在这个向往的表情中,不无遗憾地停止了呼吸。 无言以对的父亲,就这样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离去。 方歌沉默,那寂静比死还冷。 晚媚在原地踟躇,不知是该前进还是后退。 方歌右手还握着长剑,听到她的脚步突然起势,剑尖一荡就向她杀来。 一恸动天,那剑意凛凛根本无法阻挡。 晚媚连连后退,一旁的小三却毫无动作,直到晚媚退无可退,这才闪身上前,斜掌迎上剑风。 剑刃应声划破他手掌,刺穿他肩头,又毫不停顿,往前刺破了他身后晚媚的肌肤。 青锋三尺,滴着两个人的鲜血。 方歌的头发沾血,往后逆飞,看他时不无悲悯:“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主子,你还一心维护她做什么!” 小三轻轻垂下眼,语气甚是平静,道:“她是对是错,我不想评说,但对错都和我相关,我愿意替她承担。” 方歌失笑,过许久才将剑拔出,踉跄退后。 “有情有义,鬼门这种污浊地,居然也会开出莲花,有人死生不负……” 丢下这句话后他飞也似的离去,抱着盈盈渐冷的尸身。 晚媚虚脱,扶着小三肩头才能站稳。 夕阳之下两人无语,影子被渐渐拉长,叠到了一处。 晋城尹府。 见到方歌和盈盈尸身时尹蓝一颤,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拔高了嗓子。 “顾郎,顾郎……”这声音在她家四壁回荡。 府邸富贵九曲十回,她唤的人一时没曾听见。 这里是她娘家,她是晋城尹府的独生女,出身高贵素来娇惯。 方歌出事之后,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和这个叛徒撇清关系,带女儿搬回了娘家。 对此方歌并无异议。 婚后她和她的顾郎暗通曲款,方歌也只当从不知晓。 对她,他素来忍让。 可今天他咄咄相逼,来来去去一句:“盈盈希望我们三个人在一起,你和我一起,把盈盈好好安葬了吧。” 尹蓝的嗓子尖了起来:“你什么时候约盈盈见你,你明知道这样会害死她……” “申时岳王庙,每个月我和她约见一次,你这做娘亲的居然一点不知道。” “可是我这做娘亲的不会害死她!” 两人针锋相对,方歌面无表情,而尹蓝泪流满面,一样的都是心乱如麻。 顾郎这时来了,看见方歌后连忙握剑在手,脸色青白写满戒备。 方歌斜眼看他,满脸都是不屑:“你不妨再去找个百十把剑来傍身,把自己傍成刺猬,看我能不能一剑把你戳个透心凉。” 那顾郎发抖,剑尖也发抖,对着方歌不住摇晃。 尹蓝这时抢身上来,夺过剑步步走近,一直近到方歌胸前:“把女儿还我,还给我之后你滚!” “我说过,你和我一起,我们把盈盈好好安葬。” “我说了,把女儿还我!” 又是针锋相对,在一起生活十四年,永远不变的针锋相对。 尹蓝开始失控,和盈盈一般无二的瓜子脸上泪水纵横:“你娶我不过是因为我尹家财势,我已经被你荼毒半生,你到底还想怎样!” 怨愤已经失去控制,那把长剑也失去控制,一记刺进了方歌胸膛。 猩红四溅,热血滴上了盈盈脸颊,弄脏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。 “我容你让你,算是荼毒你半生。那你呢,你跟我十四年,可有一天真心?可曾知道,什么叫有情有义死生不负?” 方歌低头,这句话说得声线极低。 那顾郎见他受创,声音却是高了起来:“就你这种叛徒人渣,也配说有情有义,我呸!” 尹府外头这时脚步声嘈杂,裘铁胆的铁胆互撞,人没进门声音已经传来。 顾郎的底气于是更足了,趾高气昂地后退:“我看你这次是插翅难……” 难逃的逃字哽在了喉口,方歌伸手,将胸膛长剑拔下,脱手就钉进了他咽喉。 “懂得有所不为、有情有义的鬼门;颠倒是非、半分余地不留的所谓正道。这世间的正邪,还真真是难辨分晓。”杀人之后方歌冷笑,起身将盈盈抱得更紧。 “来吧。”在血泊中他起身,将眼冷冷横扫:“我倒要看看,我和诸位恩断义绝,手下再不容情,你们又还有谁能阻我去路!” “姑娘留步。” 同一时刻,同在晋城,晚媚的去路也被人拦住了。 晚媚怔怔下望,发现脚底匍匐着一个乞丐,双腿折断头发披散,脸上满是伤痕,模样很是可怖。 她并没有多少同情心好施舍,于是抬了抬腿,准备摆脱这人纠缠。 “姑娘有没有听过落涯风啊?”那乞丐扯住她裙角又说了句。 晚媚定身,缓缓弯腰下来,掏出了一锭碎银。 “落涯风,落涯时耳畔吹过的风。”那乞丐坐起身子,乘她弯腰时在她身边耳语:“那是,自由的声音……” 第十五章.无明夜(上) 一 回到鬼门之后,晚媚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姹萝。 卧房里还是昏暗不明,而姹萝是依旧躺在那张贵妃塌,一只手抱着她的黑猫。 黑猫的眼睛很亮,碧惨惨地打量晚媚。 晚媚上前,打开手里长匣:“启禀门主,属下在晋城遇到姹妩,原来那天她被小三打下悬崖并没有死。属下已经将她杀了,这就是将她血放干之后,取出的血蛊虫,一共二十条。” 姹萝伸出手指来,拨了下那些半僵硬的暗红色小虫,似笑非笑地看着晚媚:“据鬼眼回报,姹妩死前还和你耳语,媚姑娘方不方便告诉我,她和你说了什么?” “她说她和教主同进鬼门,鬼门不该这么对她,要我替她报仇。”晚媚回答,并没有一丝犹豫。 姹萝笑了,伸手摸黑猫的颈项:“媚姑娘实话告诉我,是表示不会替她报仇,对我示忠吗?” 晚媚不语,只是将头垂低。 明争不如暗斗,这是她和姹萝都再明白不过的道理。 姹萝笑得益发亲和,伸指将那长匣‘啪’一声合上,道:“既然媚姑娘示忠,那我也要有所表示,这匣子血蛊就赏你。” 晚媚意外,不明究里地抬头。 黑猫似乎也感觉到气氛里的诡异,不安地扭了下腰。 姹萝摸摸它头,往后斜躺,一只手挥了挥:“你没听错,这匣子血蛊我赏你。你去吧,公子必然在等你。” 听竹院,晚媚抱着那匣血蛊挑开门帘,心里有些忐忑。 很是奇怪,门里居然有火光,公子正坐在床边,静待火盆里东西燃尽。 晚媚于是上前,垂低了头,道:“晚媚没能收服方歌,让公子失望了。” 公子不语,侧头听火苗的噼啪声,许久才道:“我不失望,你已经让方歌反了,这火盆里烧的就是他才差人送来的东西,都是我鬼门的资料,还有我们诬陷他嫁祸血莲教的证据。” 晚媚吃惊,于是也转头,看那些纸张转瞬被火苗吞尽。 公子的双手又交叠到了一起,习惯性的微微侧脸:“如果你不临时改变计划,就算方盈盈死了,方歌也会猜中是我鬼门做的,不会和武林撕破脸。我该恭喜你,因舍而有得。” 晚媚的心脏又开始抢拍跳动,很小心地发问:“这么说,方歌已经归顺鬼门?那我是不是……?” “归顺?未必,他只是向我示好,却自然有他的盘算。”公子沉吟:“不过你也算没让我失望,我决定传你心法。” 晚媚振奋,又轻轻打开了那只长匣:“这是门主才赏我的血蛊,公子你看要不要种。” 公子侧耳,听了听后拈起一只,划开晚媚手腕。 “二十只血蛊虫,可增内力百年,为什么不种。”血蛊虫逆经脉而上时,晚媚听见公子低语:“不管姹萝赏你这个是出于什么考虑,你先承她这个情。” 晚媚咬牙,只听见门外一阵疾风掠过,呼啦拉拍过翠竹,就好比浪涌浅滩。 夏风后多有急雨,晚媚只觉得自己的心波也被这阵风吹开了,一瞬间已是巨浪铺天。 万事皆已具备,她不再需要东风。 假以时日,她一定能将姹萝从她那个位子拉下。 ※※※※ 入冬,第一场雪在傍晚时分开始下,越夜越急。 到寅时绝杀院已经是一片素白,雪停了,而刚落的雪疏松绵软,就象棉花糖。 晚媚就在这时迈出了门来,鞋子提在手间,赤脚踏上了新雪。 血蛊虫在燥动,身体好像着了一把火,她干脆脱尽衣衫,在雪地里躺了下来。 赤裸身子埋在雪间,那种清冷就直入骨髓,晚媚觉得舒畅,于是弓起后腰,在雪地上散开头发,开始催动内力。 蛊虫在血脉里燃着一把温火,她的身体变成了一种奇妙的粉红色,极淡极淡的粉红,里面似乎有微光透出。 乳尖立了起来,晶莹的一颗圆珠,诱惑着谁去咬它一口。 晚媚呼了口气,五指张开,迎风拂动。 半空里飞起点点荧火,荧蛊在她手心聚拢,自如变换着形状,最后变成了蝴蝶一捧。 内力从指尖催动,蝶群忽一声飞上晚媚身体,在她乳尖停留,似乎正在那粉色花苞采粉。 晚媚闭上眼,下颚微收,感觉真气依次流过身体一百零八个穴位。 而那蝴蝶也没离开她操控,正一只只飞过她紧实的腰肢,绕着她肚脐,围成了一个规整的圆。 空气里有了欲望的味道,她四周的新雪溶化,水汽隐隐弥漫,似乎也正随欲望蒸腾。 这一片迷离当中蝴蝶也振奋,几个起落全部没进了她肚皮,直往她私处冲去。 私处于是就好比亮起了盏灯,一盏幽幽荧亮的灯。 看得见粉色微张的入口,入口处一粒最是敏感的珍珠,还有那上面修整成一个完美三角的毛发。 晚媚轻呼口气,双腿弯起,交错着摩擦了下。 蝴蝶开始在她私处里涌动,疯狂地彼此纠缠,从入口处出出进进,似乎正在交合。 有透明的液体涌出,表示身体正承欢爱,所以叫做爱液。 蝴蝶在那爱液前顿住了,忽然间汇拢,全部化成股荧亮的水,从私处里倾泻而出。 这一幕也未免太淫靡诡异,躲在梨树后的二月难耐刺激,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声呻吟。 他如今就是这绝杀院里的鬼眼,因为学过忍术,所以只要不发声,藏在暗处根本没人能够发觉。 可是他呻吟了,虽然极低极低。 晚媚身下那团荧蛊似乎有灵,闻声忽一下前来,在他脸前围成了个圆。 二月的脸被照亮,只是那么一瞬,晚媚躺在雪地,根本没有可能看见。 他暗吁口气,连忙催动忍术,又将身体没入黑暗。 荧蛊四散,晚媚也起身,拿起她的衣服鞋子,踩雪回屋。 绝杀院又恢复寂静,雪又开始下,从缓渐渐到急。 二月消失。 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。 隔日,正午艳阳高照,小三在房里吐纳,将破魂出鞘,对光看剑。 二月端一碗银耳羹过来,很是规矩地敲门。 小三回来之后,他就留在晚媚院里做管事,其实也就是奴才们的头。 影子和鬼眼分属两个部门,因为他曾做过影子,所以晚媚反而从没怀疑过他。 他也很守本分,进门之后弯腰,恭敬地把银耳羹放下。 小三抬头,第一次和他说话,两个字:“谢谢。” 二月又弯腰,还没来得及回话,眼前突然一道青芒杀到。 破魂剑的剑芒,已经离剑而出刺进了他胸膛,不过没要他命,只是刺进了空穴。 二月怔怔,眼看着胸前血迹湮出,开了朵碗大的血花。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,门后的晚媚现身,神隐挽成鞭花,托住了他往前栽倒的身子。 “一剑穿心的滋味如何?”等他站稳后晚媚发话,手指在他伤口流连:“如果不想死,你就好好听完我说话。” 二月果然安静,没喊也没叫。 对话于是开始。 “阁下觉得我将来成为门主的机会有多大?” “很大,可以说非常大。” “那你是不是誓死效忠姹萝?” “二月贪生逐利,媚姑娘早就知道。” “我成为门主之后,你做刑堂堂主,这个利够不够大?” 二月沉默,但眼色已经说明一切。 “那么媚姑娘要我做什么,来换这个利?”停顿片刻后,他看住了晚媚。 生意成交,一切顺利。 晚媚掷下赌注,赌他贪生逐利,是个识时务的所谓俊杰。 对弈于是开始,当晚丑时,二月就前去求见姹萝。 姹萝坐在桌前,正在吃刑风送来的养颜粉,吃完一包又一包。 “这花花绿绿的十几包,我真怀疑不是什么养颜粉,是毒药,你下慢毒来害我。”边吃她还边抱怨。 一旁刑风翻眼:“我是给你下毒,那请门主别吃,治我死罪。” 姹萝啐他一口,把东西依次吃完,又喝杯西柚蜂蜜茶清口,这才看向二月,问:“找我什么事,那边有动静没有?” “有。” “多大的动静,说来听听。” 二月不发话,只是将张羊皮纸递了上去。 一张半焦的羊皮纸,左上角画着枝妖魅的蛇蔓。 姹萝看的时候,二月就在一旁敛首,轻声解释:“夜半三更,他们拿这个来看,好像还不是第一次看,说什么蛇蔓这种东西其实可以克制,还提到公子。” 姹萝眯眼,食指叩桌沉吟:“这么容易拿到,也许是她造假,故意留给你看。” 二月的头垂得更低:“苏轻涯那一战,门主派我偷偷跟随,现在想来,幽禅死前好像的确给了她样东西,隐约就是张纸。” 姹萝显然心动,将纸捏牢:“蛇蔓让人功力大进容颜不老,如果真能控制,那可极好。” 刑风冷笑,显然不屑:“那也不能以身犯险,说不定正落她圈套。” “以身犯险?当然不会。”姹萝挑眉,笑得灿烂:“我自然会先找别人种,再依这方子相克,保证犯险的不是我。” 无明夜(中) 二 蛇蔓是稀有蛊种,虽然刑风精通百蛊,可也不能说有便有。 半个月之后,姹萝不耐,决定按照羊皮纸上所说,在月圆前夜先弄解药。 按照纸上的说法,解药的生成叫做蛊合,需要两个宿主。 “种蛊十年以上,内力丰厚的男女各一名……”念着纸上字句姹萝沉吟,回头看刑风:“这样的男女,鬼门一共有几对。” 刑风神色复杂,沉默了有一会,才轻声答道:“连你我一共能凑出四对。” “那么就是有三对可用。”姹萝紧接了句,毫不犹豫:“你去安排一下,看是一对一对试还是一起试。” 刑风不动,上来替她拔白头发,边拔边叹息:“其实你我都老了,又何苦来犯险。你武功已经独步江湖,种不种蛇蔓又有什么妨碍。” “有什么妨碍莫非你不知道?”姹萝闻言回头,有些不可置信:“你几时开始和我生分,不再是我肚里的蛔虫?” 刑风沉默,将手缓缓放低。 种上蛇蔓,武艺能和公子匹敌,从此不再受他钳制。 这便是姹萝的心思,他如何会不知道。 可姹萝就永远不会知道,在鬼门十年以上不容易,那之中有他不想伤害的故人。 他的心思不重要,她没有功夫也没有必要去揣摩。 “好了你去吧,照我说的去做。” 武断无情,这才是标准姹萝式语气和风格。 而他弯腰说是,也只好和十八年里的每一天一样,舍弃自己心思,无条件顺从。 蛊合在第二天进行,水汽氤氲的浴池边,三对男女依次站好,排在了姹萝跟前。 姹萝流目,看他们时自然就将人分成了两类。 一类是有用的,六个人当中只有月影,所以她也笑得分外怜惜:“影姑娘另外还有任务,现在请先回去。” 另一类当然就是可有可无的,剩下的有五个,她也含笑,笑容叫人不寒而栗,象看件摆设一样看着他们,道:“也没什么,叫各位来就是做个试验,不一定会死。” 说完她便转头,抚着才修的指甲看刑风,不说话,只是看他。 刑风叹口气,半旧的衣衫缓缓飘动,弯下了腰:“的确还有一个人选,是碧烟,可是她不合适。” “合不合适,应该由我来定。”姹萝吹了吹指甲,仍是看他,语气不急不缓。 浴池里这时被人撒下花粉,满池子的热水变成浅粉色,香气也隐约飘荡,是介于桃花和杏花之间的味道。 有四个人已经被剥掉衣衫,赤裸着背靠背站在水池里。 池边还站着的那个人是风竹,因为落单,所以还在等待。 姹萝又吹口指甲,不再看刑风:“你该知道考验我耐心的代价。” 刑风半跪,将带来的木匣一一摆到池边,摆完后对着池水发怔,许久才挥手:“去请碧烟来。” 碧烟很快到来,是个看来已经色衰的女子,尖下巴圆眼睛,然而已经不是十分可人。 来鬼门已经十五年,最高她也曾经做过天杀,可因为任务失败被贬,如今只是个穷途末路的地杀而已。 姹萝靠在躺椅,示意让她在自己跟前半跪,挑起了她下巴,食指一拂,拂过她额头的伤疤,和声问道:“你还记不记得,你这个疤从何而来。” 碧烟点了点头。 当然记得,那是她来鬼门之后的第二天,人还怯生生的,到姹萝那里听差,一句话要听几遍才懂。 那时的姹萝还只是天杀,院门上刻着个“萝”字,满院都种着藤萝。 就在碧烟发傻的时候院里来人,急旋风似地裹了进来,满院子乱翻,恨不能掘地三尺。 她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,只是看见刑风将手伸进姹萝衣袖,将什么东西收进了自己手中。 直觉告诉她,这样东西肯定很紧要,而刑风将东西自己收下,是在替主子犯险。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,她当时往前,手从刑风袖管掠过,摊开掌心,示意他将东西递给自己。 刑风扭头看她,两人四目对视。 那一眼碧烟永远记得。 瞳仁是深茶色,刑风的眼深邃然而干净,当时深深看她,由犹豫到坚定,最终放开了掌心。 东西于是到了碧烟这里,姹萝他们终于涉险过关。 到人走后她才感觉到害怕,腿发软身子打颤,人往前一栽,额头撞上了桌角。 桌子是花梨木的,撞得她头晕目眩,当堂就流了血。 刑风当时上前扶她,她把东西乘势又送回他手里,一切做的了无痕迹。 从始至终,刑风没说过一句感谢。 可碧烟知道他心存眷顾,自己是因为当时的一个善念,所以才能在鬼门存活至今。 就是这一点眷顾,让她心存温暖,所以到现在仍能笑得坦然,看姹萝时并无畏惧,很是平静回她:“因为这个伤疤,碧烟才能苟活,说起来要感谢门主仁慈。” 姹萝笑,因为仁慈这个字眼笑得花枝乱颤,将她衣服一件件剥落,手又掠过那个伤疤:“所以说我已经仁至义尽,往后怎么对你,你都不会有怨言是不是?” “是。” “好姑娘,真是好姑娘。”姹萝抚掌大笑,将手一指池水:“那你就下去吧,和风竹一对。” 碧烟依言下水,也和风竹背靠背,低头,并不看刑风一眼。 刑风打开盒子,里面原来装的都是蛊虫,分冰蓝和无色两种,装了满满六盒。 姹萝伸脚,荡了荡池水,眼里满是兴奋,对刑风挥手:“好了你去吧,下来场景激烈,你可千万看不得。” 刑风不语,抱着木匣下水,意思是要亲自给他们落蛊。 冰蓝色的蛊虫是寒蛊,给女子下。而无色的那种就叫做无色,给男子下。 寒蛊怕热,如果宿主在欢爱时达到高潮,就会很自然地聚往一处。 而男子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控制无色,在同一时刻催动真气,让无色随精液一起射进女子身体。 无色能够吞噬蛊虫,本来也是解蛊的配方之一。 可按照羊皮纸上说,四十九条寒蛊加四十九条无色,如果在恰当时机融合,就能生成寒魄,成为克制蛇蔓的解药。 相克者未必不能相生,从原理上讲,刑风并不怀疑这样能生出更强的寒蛊。 所以他冷着脸,对眼前的两个人交代:“我说过的话你们记住,要想成功,必须两个人同时达到高潮。” 那两人点头,在水中开始湿吻。 刑风又往前,替另外两个人种上。 身后的激烈场景已经让色戒开始发作,他的步子沉缓,走到碧烟跟前时已十分艰难。 姹萝的脚还留在池水里,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,没有表情看他。 刑风的脚步停住,只听见她在上方冷笑,声音无比怨毒:“你惩罚自己来折磨我是吗?一个碧烟,就对你这么重要?” 那一刻刑风突然明白,自己是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。 姹萝的怨毒,这是个多么可怕的字眼。 果然,他还没来得及开口,横空已经有一粒东西飞来。 是一粒剥好的桂圆,黑色,毫无转圜余地飞进了碧烟眼眶。 碧烟摇晃,却没有痛呼,只是静静听着眼珠‘滋’一声碎裂,然后有血从眼眶下落,滴滴答答落到水面。 刑风眼前发黯,人从水面拔身而起,湿漉漉地站在了姹萝跟前。 姹萝又拈起一颗桂圆,拿眼斜他:“如果要替她求情,你最好是趁现在。” 刑风低头,看身上水珠一滴滴下落,忽然间觉得无比凄凉,千言万语在那一刻突然无从诉说。 “我不念旧情,心如蛇蝎是吧?”姹萝笑,将桂圆送进嘴巴:“那你告诉我,我为什么要好心,又或者如果好心,老天爷会不会把我的青春和幸福还我。” 刑风无言,脸色渐渐灰败。 有人下水,替碧烟和风竹都种上了蛊虫。 池子里于是有三对男女在求欢,而寒蛊也渐渐发作,在池中弥漫寒气,不久就在水面结了层冰。 风竹在碧烟身体里面进出,推着她身体,头埋在她乳房,渐渐将她后背推上了冰面。 碧烟喘息,伸手去拨弄私处的珍珠,一边观察风竹神色。 风竹喉咙发出呜咽,恶狠狠切了几下后抱住她腰肢,想把她抱到自己胯上来。 冰面上撕拉一响,碧烟的确被他抱起,可后背的皮子却被寒冰沾住,有半块离开她身体,血淋淋地留在了原处。 姹萝见状‘噗哧’一声笑了,人完全放松,斜躺下来,食指一下一下弹着扶手。 “多好玩,我就知道,在水里面会好玩万分。” 她吃吃笑,双眼放着光,就好像小孩子在街边看猴戏一样开心。 刑风还是无言,身上池水渐渐冷却,凝成了冰,刺骨寒凉。 “启禀门主,刑风告退。” 片刻过后他终于开口,那声音虚弱,恍然间已是了无生气。 ※※※※ 半夜的习武场,没有一个人影,只有寒风飒飒。 刑风走到场地正中,找到那几块染血的红砖,缓缓蹲低了身子。 一年之前,流光就是在这里丧命,今天是她死祭。 死前她说的那句话,刑风至今仍清楚记得。 ――“你就继续纵容她吧,助纣为虐。看她来日成魔,最终可有好报。” 这句话如今言犹在耳,好像还越来越深刻,无时无刻不在他脑间盘旋。 “她已经成魔,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流光,除了陪她堕落,是不是就不再有第二个选择。”手指抚过青砖时他低语,指甲沾上砖缝的血迹,慢慢的已是满手血污。 流光不能回答他,流光已经作古。 即将作古的还有碧烟,所有故人都将作古,这世上就只剩下了他和姹萝。 剩下他们两,形影相吊对视成魔。 “我没有第二个选择,当然没有。”到最后刑风起身,自己说服自己,步伐踉跄而去。 是夜刑风大醉,十几年来第一次喝醉。 也是十几年来第一次,他没替姹萝调配养颜粉。 花花绿绿的养颜粉,一共十三包,每个月刑风会送去两次,一次月头,一次是月中,这个习惯已经维持了十四年。 “养颜粉,吃了不老,这个慌扯得还真是烂。”醉眼惺忪时刑风还不忘记笑,边笑边趴上桌面。 那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当然不是养颜粉,姹萝说的没错,他在骗她。 那些是百蛊,研磨好了口服,会透进血脉,饲喂姹萝体内的蛊王。 每个月两次,刑风要做这种研磨。 有的蛊虫可以死后研磨,晒干成粉,而有的却是要他种在自己血脉里,到做药的前一天再放血逼迫它们出来。 姹萝从来不知道,她就是靠这个慢慢压制住了蛊王,而刑风是以身饲蛊,用最笨的法子,最终学会了操控百蛊。 十四年了,除却今夜,刑风从来不曾怠工。 而今夜无明,天上无星无月,没有光,所以连影子也怠工。 “多好的借口,难怪说一切都有天意。”刑风喃喃,一转身睡熟,多少年来第一次睡得安宁,一梦到天光。 无明夜(下) 三 一夜过去,所谓蛊合根本没有成功,姹萝玩得无聊,于是打个哈欠喊人:“叫媚姑娘和小三来。” 晚媚和小三很快来了,垂头站在池边。 姹萝还是笑,将羊皮纸在膝上摊开,一边叹气:“我按照这上面的法子来做,可总不能成功。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诀没掌握呢?” 晚媚抬头,抿了抿唇,又将头垂低,看着脚尖回她:“这法子是血莲教的人给我,我看着很玄,所以才没有呈给……” 一句话还没说完,池子里却有了异动。 已经接近弥留的风竹居然挣扎着起身,身子前倾,牢牢看住了小三。 那目光小三懂得,是求救外加要挟的意思。 他没有回应。 计划施行到这步,已经没有了退路。 风竹冷笑,由绝望里生出怨恨,慢慢转身,看向姹萝。 “启禀门主,风竹有事要说。” 这句话在池面响起时,小三阖上双眼,听见了命运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。 绝杀院,晚媚在窗前坐下,端起杯子,仰头仰了很久,才发现杯里根本没水。 风竹要说的事很简单,就是流光试探姹萝最终丧命,一切的一切都是小三的主意。 小三当然否认,可姹萝兴致大起,又哪里会放过他。 她说的没错:“到底是不是,有没有受人指使,刑堂里面自见分晓。” 刑堂晚媚只去过一次,却绝对终生难忘。 听到姹萝这句时,她的手已经按上神隐,所有真气也已经贯上了手臂。 小三就在这时抬了头,眼波平静,只是看她。 她能看见他眼底的潜台词,是要她忍耐,只是忍耐一天而已。 今晚就将月圆,刑风没给姹萝送来养颜粉,那么蛊王必将反噬,三天之内,姹萝功力必定折损过半。 为这一天他们已经谋划太久。 造羊皮纸,提条件说宿主必须中蛊十年以上,是因为这样人选中就能覆盖碧烟,能够让姹萝灭了自己在鬼门最后一个故人,同时寒了刑风的心。 蛊合的日子定在月圆前夜,是因为这天是流光的忌日,单这日子就能触动刑风心事。 刑风痴枉她当然知道,所以她并不指望他能和姹萝反目。 她要的,就只是他寒心,只是他怠一次工而已。 因为姹妩死前跟她耳语:“姹萝的弱点就是刑风,只要哪天刑风不再给她送所谓的养颜粉,那么她体内蛊王必然反噬。” 一切都已经如愿,只要过得今夜,等姹萝功力大损,她就有把握发出挑战,以绝杀的位子挑战并战胜她。 ――成败就在此一举,那么多坎坷已经过去,又何必在意多这一天的苦痛。 沉默的小三用眼神这样告诉她,无比的坚定。 因为这坚定她回到绝杀院,坐到了窗前,开始忍耐,开始如此憎厌白天。 头顶狂阳不落,她就盯着桌前那道光线,看它一寸寸挪移,目光定定,不再有第二个动作。 终于日落星起,终于要等到月圆,她已经几乎不会呼吸,单手握着神隐,握到鞭柄都要破碎。 姹萝就在这时走了进来,踏碎月色,姿态妖娆笑容妩媚。 进屋后她挑了张舒服的位子坐,一贯的身子半斜,未语先笑:“媚姑娘可知道我从哪里来?” “当然是刑堂,相信姑娘一定猜得到。” 晚媚闻言沉默,突然间就恢复了平静,那种风浪中心绝望的平静。 姹萝的笑又凑到了跟前:“刑堂主现在正在伺候你影子,拿一把精致的小锤,从脚趾头开始敲他骨头,一寸寸敲得粉碎,目前已经敲到小腿。” 晚媚还是沉默。